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姆大陆档案(连载2-四川刘文传) 2024-05-24 姆大陆10 野象!野象! ――埃及奴隶苏依的叙述之九 姆大陆监工察觉出一些不对劲的气息,把巴塔吊上了树,林中忽然冲出来一群长鼻子救星。 自从卜老爹来后,不知为什么,苦工群里一下子就悄悄增添了一些儿特殊气氛。虽然大家还是照旧埋头干活,原本已经枯死的心,却又渐渐恢复了一丁点儿复苏的微微跳动。死沉沉的空气里,开始弥漫出一些朦朦胧胧的希望,鼓励着大家顽强地生存下去,不要自暴自弃,像森林里的小虫子一样,可以任随别人一脚踩死。 那是卜老爹带来的。感谢无所不在的伟大的拉和人类保护者庇佑,给我们派来了这个善良的老爹。别瞧这个小老头儿非常瘦弱,静悄悄走来走去好像一个影子,似乎树上掉下一张叶子也可以把他击倒,一股风吹来就可以把他刮得无踪无影。在他的身上却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类似神圣的光辉,仿佛是一个上天派来的牧羊人,牧放着我们这些无知的羔羊,引导我们从黑暗里一步步走向出现曙光的地方。虽然那儿非常遥远,路途坎坷难行,我们中间许多人可能永远也没法走到尽头,超脱苦难获得新生。可是那却是一个美好的梦想,曾经在我们的梦中一再出现过。 埃及,尼罗河,矮小土屋里的亲人。 多么亲切、多么遥远的回忆,使我们在痛苦中得到一点温馨。 可惜梦醒后依旧是眼前的现实。臭烘烘的苦工屋,窗外热带丛林里的野兽喑呜、怪鸟啼叫,一片恐怖气氛。 多少个夜晚,我们就是在这样的虚妄的梦境和残酷的现实中间打发过去,为自己身陷无助的绝境而悲伤叹息。从来也没有想到,模糊不清的梦幻,居然还会有一丁点儿实现的希望。 这就是卜老爹带来的。他给予我们的信心和理念,似乎比巴塔显示的力量,还更加能够唤醒我们的绝望的心灵。 我们可以在皮鞭下埋着头干活,可不能低下头颅甘心做马牛。 我们可以忍气吞声,可不能对未来失去希望。 这就是他给予我们的最宝贵的东西,使我们从完全绝望的心灵阴影里走出来,重新恢复了自信和人的尊严。 他告诉我们,苦难总会有尽头。世界上一切事物都不会违反物极必反的规律,别瞧姆大陆人横行霸道作威作福,总会遭受到上天的谴责。作恶者必自毙,这是天地至理。 我们期待着,我们冷眼观察着,寻找机会摆脱不幸的命运。有了这样的想法,日子过得就多少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。 这样的变化,很快就被姆大陆的监工觉察到了。他们毕竟比我们聪明得多,渐渐从我们的眼神和行动里捕捉到一些不安分的征兆。不消说,这对奴隶主来说是危险的,决心要查明事情的根源。 有一次,砍伐树木的时候,一棵大树倒下来,压倒一个伙伴。大家不再像从前那样照旧低头干自己手边的活,全都停下来,围拥到受伤的伙伴身边。有的忙着寻找止血的药草,有的赶快把他抬到遮阴的地方,问长问短非常关心。 一个监工走过来,挥舞着手里的皮鞭,大声呵斥道:“压死一个人有什么了不起,都快回去干活。”鞭子在苦工们的脑袋和背脊上打得噼啪响,企图把大家驱赶开,重新恢复工地的秩序。 他万万没有想到,这一次责骂和鞭子一点也不起作用,奴隶们一点也不退让,眼睛里反而冒出了更加愤怒的火焰。 巴塔排开众人走出来,直盯住监工的面孔说:“难道你没有看见吗?他受伤了,需要关怀和帮助。” 监工光火了,劈脸就给他一鞭子,鲜血立时就从他的额角淌流下来,染红了他的衣襟。 巴塔还要争辩,气恼的监工用手一招,就赶来几个帮手。内中一个十分熟悉,想不到竟是曾经和我们打过照面的斯库拉。他一眼就认出了巴塔,阴阳怪气地打量着他说:“哼,怎么又是你这个捣乱份子。这一次,没有你的好果子吃了。” 在他的指认下,巴塔立刻就被打翻在地,七手八脚紧紧按着,用绳子捆住倒吊到树上,继续用鞭子抽打。斯库拉像恶魔一样朝我们咆哮道:“你们今天不是不想干活了吗?那也好,就叫你们好好看一下这个捣乱份子的下场吧。” 他瞪圆了眼睛,竖起眉毛,提起皮鞭就朝巴塔劈头盖脸打去,打得巴塔死去活来,周身鲜血迸流,滴落到树下的地上。 斯库拉还不解气,边打边骂,呵斥道:“你这个下贱胚子,还敢向主人顶嘴吗?” 他见巴塔咬着牙不吭声,举起鞭子又打,手指着吊在树上的巴塔,恨恨地怒骂:“你不说话吗?我不相信你是一块硬石头。就算是石头,我也要把它打得开口讨饶。” 巴塔昏迷了,真的像石头一样没有开口。 斯库拉手指着他说:“把这个家伙宰了吧。不拿出一点厉害给这帮猪猡看,他们不知道怎么像狗一样服从主人。” 另一个姆大陆人也说:“说得对!我发现最近这些苦力有些变样了,不像过去那样老实,是不是这个家伙煽动的?” “不,”先前那个监工皱着眉毛想了一下讲:“这帮苦力是我带的,每个人的表现我都清楚。他只是一个粗鲁的汉子,会吵会闹,却没有太深沉的心计。煽动苦力的,必定还有更加阴险的家伙。” “把那个家伙揪出来!也吊在这棵树上示众。”几个姆大陆的工头你一言、我一语,越说越激动,恨不得立刻就把他们想象中的那个躲在背后的人揪出来,几鞭子就打死才解恨。眼望着面前的苦工人群,却不知道煽动大家的到底是谁。 斯库拉说:“把他们统统都吊起来吧。” 头一个监工摇头说:“那可不成,这是分配给我的苦力。如果全都弄死了,谁给我干活?我怎么完成规定的任务?” 斯库拉光火了,扯起他那嗄声嗄气的嗓子嚷道:“谁知道煽动闹事的是谁?说出来有奖励,免掉三天劳工。不说,就先把树上这个家伙吊死了,再来一个个吊死你们。” 他呼嚷过了,面向着我们,把眼睛来回睃寻,想找到一个人应声。不料所有的人没有一个开口,全都挤成一团,冷冷地望着他和另外几个姆大陆的工头。 斯库拉失去理智了,冲上来抓住一个妇女,扯住她的头发就往外拉,然后一顿脚头和皮鞭,把她打得遍地乱滚。这个姊妹也是被姆大陆人抓来的俘虏,他们才不管是男是女呢,统统像牲口一样被逼着做苦工。她劳累了整整一天,早就支不起身子,经不住一阵踢打,一会儿就一动不动地昏死了过去。 斯库拉一脚踢开她,朝着人群咆哮:“你们还不吱声吗?叫你们都像她一样不得好死。” 听见他的狂叫,站在我身边的卜老爹忍不住了,往前挤了一下要想走出来。我连忙一把拉住他,低声劝告说:“别出去!巴塔像豹子一样健壮,不会一下子就吊死的。天黑了,再想办法救他吧。” 旁边另一个伙伴也阻拦他说:“老爹,你是上天派给我们的牧羊人。没有你,我们会迷失方向。你不能中这些姆大陆鬼子的奸计,让他们把你也吊起来。” 他正执倔地要往前挤出去,姆大陆的工头们也正虎视眈眈盯住我们时,一场更大的风暴眼看立刻就要爆发,一切意料不到的可怕事情都可能随时发生,我的心脏激烈跳动着,几乎蹦出了嗓子眼儿。想不到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,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隆隆的杂乱响声,伴随着树枝和小树干噼啪折断的声音,好像是一股突然卷起的风暴似的越逼越近,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。大家吃惊地回头一看,不由吓得尖声呼叫起来。 啊,野象! 这是热带丛林里最可怕的野象群,连狮子也不怕。此刻正横冲直撞从林子里冲出来,“噢啊!”“噢啊!”的怪声呼叫着,挥舞着长鼻子,直朝人群冲撞过来。 “快跑呀!” 不知是谁高声呼叫了一声,吓傻了的人群这才醒悟过来。不管是苦工,还是刚才还神气十足的姆大陆监工们,全都吓得大呼小叫,拔腿没命似的飞跑。一时间谁也顾不上谁,撇下吊挂在树上的巴塔和那个被打得昏死过去的妇女,只顾向四处逃命。 卜老爹还站在我的身边,目睹了这一切,颤巍巍低声念叨着:“感谢伟大的拉神,我们得救了……” 往下发生的事情还消多说吗?在卜老爹的指挥下,我和几个还没有逃跑的大胆的伙伴,连忙手忙脚乱冲上去,把巴塔解救下来,背着那个昏迷的姊妹,一溜烟钻进旁边的密林…… 这一段故事非常简单,可是却引起了我们很大的兴趣。 柳风说:“这又证明了我的推断。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,这里就是姆大陆所在的地方。” “为什么?”我问她。 “这还不清楚麽?”她说,“《柏拉图对话录》①里说起过,姆大陆出产大象。这个埃及苦工苏依看见的象群,岂不是最好的铁证吗?” 她见我听了不做声,连声问我:“怎么样,难道我说得不对吗?” “你的话当然有道理,”我回答说,“但是这样的结论太容易作出来了,就不由不使人产生疑问。” “为什么?”她质问我,“难道一下子就弄清楚不好吗?” “不,我看事情没有那样简单。如果真的这样就一下子解破了这个千古之谜,那位把材料给我们的那位老人,怎么会用尽一生的精力也无法猜透呢?”我轻轻摇了摇头说。 柳风听了,还是有些不服气,嘟囔道:“你这算是什么逻辑!未必任何事情都非要弄得玄而又玄才好吗?” 我不和她争辩了,只是平心静气的提醒她说:“别激动,还是先看完这份材料再说吧。” “好的,我依你。”她说,“不过,我们也可以先打一个赌,看谁是正确的。” “好的!” 我毫不犹豫就伸出手掌,和她“啪”的一击,打了一个我也不明白谁是谁非的赌。 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 ①《柏拉图对话录》――有关姆大陆最早的传闻,就来自这本书。书中这样的记述:“林中栖息着成群的大象。” 姆大陆11 密林中传来的海涛声 ――埃及奴隶苏依的叙述之十 我们逃进密林,遇见一群离散的伙伴,大家一起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,寻找到一条归家之路。 野象风波像一阵风似的过去了,林子里又恢复了平静。 不,这不是真正的平静,另一场风波正在悄悄掀起来。 经过象群的冲击,工地上的人群好像被龙卷风袭击似的一下子全都散开了。有的被象群踩死踩伤,有的跑进林子里迷了路,有的逃跑出去,又被姆大陆监工抓回来,几乎每个人都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毒打,只有那些乖乖归队的可怜虫才免去了责罚。监工们又神气起来,督促着苦力重新开工。 不过,这一切都是我们后来才听说的。当时,我们几个人抬着巴塔和那个受伤的姊妹,躲开了野象的冲击,高一脚、低一脚,钻进身边的密林乱钻乱闯,不知不觉越走越远,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。 瞧着周围密密的丛林,一个伙伴有些害怕了,问道:“天呀,我们走到哪儿来了?” 我也禁不住朝四周看了一下,只见到处都是藤萝缠绕的大树,遮天蔽日不见天空,当然更加没法瞧见林子外面的情景了。回头看,哪有什么来路?我们只是一股劲胡乱冲闯走到这儿来的,想退回去也没有半点办法了。 我忽然想起,有经验的老人说过,森林里迷路比沙漠迷路更加可怕。因为在漫漫沙漠里,还能望见四面远方,林木幽深的大森林里可就是另一种情况了。别说看清远方的情形,有时就连鼻子跟前几步远的东西也无法看清楚。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绿色迷宫,一旦陷入其中,就很难脱身出来。 我和大家一起,都回头望着卜老爹,看他有什么办法。 卜老爹早已累得不行了,喘着气对大家说:“别急,先歇一会儿再说吧。现在最重要的还不是找路出去,而是看看两个受伤的伙伴怎么样。” 他说得对。眼下已经没有危险了,大家又非常疲倦,应该好好照看一下巴塔和那个姊妹。在卜老爹指挥下,把他们轻轻放下来,平搁在地上,仔细观察他们的情况。巴塔身体强壮,只是受了一些外伤,卜老爹采集了一些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,渐渐苏醒过来,歇了一会儿就可以撑着树棍走路了。那个姊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,昏迷过去一直没有醒来,终于停止了呼吸。我们流着眼泪把她掩埋在林子里,堆了几块石头作为墓碑。然后就团团坐下,开始商讨往后的行动计划。 首先应该认真检查一下我们的自身力量。 环顾四周,围坐在一起的只有六个人。其中巴塔伤势还重,卜老爹年老力衰,剩下的人连我在内只有四个。依靠这样的力量,是否可以应付眼前的困难和不可预计的突发情况,谁也没有把握。如果要和姆大陆人,以及刚才的野象群对抗,就更加不可能了。 如今我们困在密林深处,下一步该往哪里走?也是一个必须及时解决的难题。 走出林子,乖乖地回到姆大陆监工的皮鞭下面吗? 不,我们才不是傻瓜呢,谁也不会这样干。 穿过林子,寻找一条生路吗? 谁知道林子外面是什么地方,会不会再遇见凶狠的姆大陆人,不弄清情况也不行。 干脆躲在这里别出去,姆大陆人找不到我们的。 不成,这里不是安乐窝,我们不能在这儿做猴子和野人。 这也不好,那也不好,到底应该怎么办?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卜老爹。 卜老爹低头沉思了一下,声音缓慢却态度坚决说:“往前走!” 说得对!事到如今,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,只有硬着头皮往前闯,才是唯一的出路。 大家忍不住又把视线转向斜靠在大树下面的巴塔,担心他的伤势。 巴塔真是一条硬汉子,也毫不犹豫点了一下头。 往前走,到什么地方去?有人说出了我们心里的一个共同的声音。 “回家!” 是啊,现在我们已经摆脱了姆大陆人的控制,暂时恢复了自由民的身份。此时此刻最大的愿望,不消说就是各自回到埃及的老家了。 话说到这里,眼看着周围的密密丛林,心不由又沉下来了。 我们能够穿过这座密不透风的热带大森林吗?是否能够战胜野象群和其他种种难以预料的障碍?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?是不是姆大陆的本土?万一费尽气力走出去,又投入了凶狠的姆大陆人的罗网怎么办? 埃及距离遥远,隔着茫茫大海,怎么才能插上翅膀飞回去? 一个又一个难题困扰着我们,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。 卜老爹发话了。他说:“不管这里是不是姆大陆,我们也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。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。” 走吧,我扶起了巴塔,和别的伙伴一起,跟着卜老爹慢慢往前走,跌跌撞撞慢慢走进密林深处。头顶上层层叠叠的枝叶遮盖住天空,几乎连光线也无法过滤进来,显得暗沉沉的,分不清东西南北。走了好一阵子,想不到又回到了原来出发的地方。 糟糕,我们遇见了鬼打墙。 有人害怕了,颤声说:“是不是魔鬼迷住了我们,叫我们永远也走不出去,活活困死在这个可怕的黑森林里?” “不,”卜老爹安慰他说,“仁慈的拉神和我们同在,他不会不照管我们的。” 听见拉神的名字,大家心里稍微有了一些儿平静。可是当前需要弄明白的是,我们到底处在林中的什么位置,哪儿是前进的正确方向,怎么才能摆脱‘鬼打墙’的怪圈。 卜老爹弯下身子仔细察看了一下说:“有了,有办法确定方向了。” 他手指着一棵大树身上的青苔说:“瞧,这边树身上的青苔多,另一边少,必定这边是北方。只要弄清北方,就可以判定所有的方向,不会被‘鬼打墙’迷住了。” 我们预计行进的方向是西方。按照卜老爹的判断,那里应该是大海的方向。只要走到海边找到一只船,就有希望回到埃及老家了。 就这样,我们又往前走了一会儿,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树枝噼啪折断的声音。 那是什么?是不是林中的野兽?是不是姆大陆人追赶来了?卜老爹轻轻一摆手,我们立刻停止脚步,躲进旁边的树丛中,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,睁大眼睛注视着那边的动静。奇怪的是,当我们不出声了,那边也没有了声音。 野兽不会这样,趾高气扬的姆大陆人也不会这样。这会是谁呢?该不会我们全都听错了,耳朵出了毛病? 巴塔低声说:“你们都躲开,让我来看一下。” 他使劲用树棍支起身体,壮着胆子大声呼唤一声:“谁在哪儿?” 想不到随着他的喊叫,那边也传来一声警惕的回应:“你是谁?” 啊,这是埃及的乡音呀!紧接着那边就显现出几个人影,原来也是逃散的苦力伙伴。他们瞧见我们非常高兴,立刻一五一十向我们倾诉了自己的遭遇。这些人全是精壮男子,步伐有力,在林子里走的地方比我们多得多。 其中一个领头的告诉我们:“前面走不通了,是一大片沼泽地,根本就走不过去。” 他还说:“这座森林宽阔无边,我们试了几个方向,全都没法往前再走一步。” 另一个人补充说:“我们在沼泽边遇见几只犀牛,差一些儿被它们的尖角刺穿了身子。” 对我们来说,这些肯定都不是好消息。我们不能接着往西边走了,又该转到什么方向才好呢?不消说,互相交换了意见,他们心里也非常着急。 卜老爹问他们:“现在你们打算往哪儿去呢?” 他们说:“我们也不知道应该往什么地方走,想换一个方向再试试看。” “不成,这边也不能够走。”卜老爹告诫他们,“我们再想办法找一条路,看能不能够走到海边去吧。” “好主意!只要走到海边就有办法了。”他们的领头人说,“我们一起走吧。人多些,总要好些。”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,一下子增添了好几个人,力量大了许多,觉得信心也大大增强了。 往前不能走了,往后也不行。卜老爹和他们的领头人仔细商议了一下,带领大家转换往另一个方向,慢慢往前走去。 卜老爹检讨说:“我把这里的地形想象得太简单了。海岸可能是弯曲的,不能只是埋着脑袋朝西边走。” 他们的领头人也说:“我们只顾乱冲乱闯,没有动脑筋想到往海边去。” 这一次修正路线,看来是对了。往前又走了一大段路,忽然有人忍不住叫喊起来。 “听啊,那是什么声音?”他呼问道。 我侧着耳朵仔细听,果然听见了一阵隐隐的奇怪声响。好像是一股风卷起的树涛,却又不见头顶枝叶摇晃。像是一种奇怪的音乐声响,却又分不清这是什么乐器演奏出来的。模模糊糊的,不住回响着,倒有些像似有似无的心灵幻觉呢。 那个先听见这个声音的人转身问大家:“你们都听见了吗?” “是啊,听见啦。” “我也听见了。” 好几个伙伴都争先恐后回答,只是一时还弄不清楚那是什么音响。 朝着那个方向越走越近,终于所有的人都能够清清楚楚听见了。 啊,那是大海的声音呀!尽管相隔还有一段距离,还有些模糊不清,可是大家已经不再怀疑,那就是翻滚的大海发出的声响了。 大海啊,通往自由的道路。我们全都被一股突然冒起的激情紧紧攫住,忘记了这里和遥远埃及故乡的距离,仿佛只要奔跑到有海水的地方,就可以立时获救回乡了似的。就连受伤的巴塔也激动起来,全然忘记了疼痛,拄着树棍跟在我们后面一瘸一拐尽力走得快些,巴不得早一步钻出森林到达海边。 往下的事情就简单了。我们顺着大海发出的声音,很快就到达了一个荒无人烟的海岸边。大家兴冲冲四处探看,找不到一只船,就在卜老爹的指挥下,用树棍和树藤飞快扎了一个木排。所有的人都挤在上面,轻轻一撑就离开了这个该诅咒的地方。不管它是不是姆大陆本土,我们可和它没有半点关连了。 我们读到这里,不由为这些幸运的古埃及苦工感到高兴。柳风说:“我太高兴了,但愿他们能够平安返回故乡。” 不消说,我也为他们脱离虎口而高兴。可是我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,问柳风道:“咱们先别为古人担忧,从这段记录里,我们可以得到什么帮助呢?” 柳风说:“我仍旧相信先前的结论,这里就是姆大陆。如果他们想返回埃及,必须往北,再往西,穿过直布罗陀海峡才行。” 我同意她的一半意见,却还有些保留。返乡必须经过直布罗陀海峡。但是这里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姆大陆,我总还觉得缺少更有力的根据。我没法说服她,她也没法说服我,只好留作悬案,再找更加可靠的证据吧。 姆大陆12 九死一生的巴塔 ――埃及奴隶苏依的叙述之十一 海上逃亡计划破产了,我们又遇见了死对头,巴塔被抛下大海餵鲨鱼,奇迹般逃生返回。 我们的返乡计划破灭了。 木排走了不远,忽然遇见一艘张挂着巨帆的大船。海上哪有别的航船,必定是姆大陆的船只。我们吓得手忙脚乱,拼命划着想逃跑。可是那只船也发现了我们,掉转船头追上来,很快就追上了我们。这还有什么好说的,我们立刻就被一个个抓上船去,每个人都狠狠挨了一顿毒打。 更加倒霉的是,在这里又遇见了我们的死对头斯库拉,混在一群水手里面,一眼就认出了我们,特别是曾经和打过几次交道的巴塔。他瞧着人堆里的巴塔狞笑道:“老朋友,想不到我们又在这里见面了。真是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呀!” 巴塔硬着头皮回答说:“这怨老天不长眼,我们的运气不好。遇着你,该我们倒霉。” 斯库拉哼了一声,立刻变了脸,手指着我们吼叫道:“你们妄想逃跑,犯了死罪,都应该杀得精光。不过还算你们走运,遇见我这个软心肠的大好人,今天心情特别好,只处死一个就算了,剩下的犯人统统做苦工。你们看,这样好不好?” 他说完,嘴角挂着阴险的微笑,斜叉着双手瞅住我们。好像猫看爪子下面的老鼠一样,瞧我们会有什么反应,给他取乐开心。 这一切我们早就预料到了,紧紧挤成一团不说话,也看他往下怎么接着演戏。 我们出奇的冷静激怒了他,提起鞭子就朝站在面前的几个人打了下去,瞪圆眼睛吼道:“你们都不想活了吗?别给脸不要脸,把我惹惱了,统统都宰掉,一个也不留。现在你们自己选一个吧,处死哪一个,让我们大家开心?” 瞧呀,他杀人只是为了开心。我们不是低贱的畜生,才不愿意送一个伙伴给他解闷呢。大家的嘴闭得更紧,更加没有谁会出声了。 他走上来,抓住一个问一个,谁不出声就狠狠抽一鞭子。打得人人血流满面,使他获得了一些快感。 看样子这个家伙已经铁了心,非弄死我们一个不可。要不,就过不了这道关。大家面面相觑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。 他瞧见我们不说话,又绷起面孔吼道:“你们自己不好说,我就提选人条件吧。上次在林子里的事情还没有了结,被那些长鼻子畜生冲散了。现在接着说吧,谁在下面鼓动反对伟大的姆大陆?现在是谁鼓动你们逃出来的?只要把这个家伙交出来,就免掉其他人的死罪。” 说完了,他用尖利的目光扫视着我们,期望从我们的面孔上看出破绽。 我们沉默着,还是不说话。 他气恼了,放下鞭子,拔出青铜剑,怪声咆哮起来,看样子立刻就要开杀戒了。 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,巴塔开口了,冷冷对斯库拉说:“你杀我吧。” 斯库拉问他:“鼓动苦力反对姆大陆是你吗?” 巴塔毫不含糊点头说:“就是我。” 他又问:“带着这些苦力逃跑的,也是你吗?” 巴塔又点头说:“也是我。” “你真的不想活了吗?” 斯库拉问他,“虽然我很讨厌你,但是却不想马上就宰掉你。我觉得你不像那个人,何必给别人当替死鬼呢。告诉我,到底是谁干的?你觉得谁是真正冒犯伟大的姆大陆的罪犯?谁最先死最好?” 巴塔回答说:“我已经说过了,这都是我干的,你别东猜西猜了。” 想不到斯库拉听了,反而不想杀他了,对他说:“我看出来了,你不是那个人。如果你不说,我就杀另外一个人。你说,好不好?” 巴塔的回答依旧冷冰冰,面无表情对他说:“如果你真像恶狼一样,非杀一个人不可,还是就杀我好了。” 斯库拉从头到脚又看他一眼,好像猫玩老鼠一样,感兴趣问他:“为什么非要杀你呢?另外换一个,岂不是对你、对我都更好吗?” 巴塔说:“那可不一样。他们是我的兄弟,埃及人没有出卖兄弟的习惯。” “嗬,还看你不出呢。” 斯库拉扬起眉毛十分惊异说,“你们这些劣等民族居然会说这样的漂亮话,该不会是死到临头硬撑的吧?” 巴塔光火了,什么也不顾,走上前一步,手指着他说:“你要杀就杀,别侮辱埃及!” “啪!” 斯库拉忍耐不住了,劈面就给他一鞭子,怒吼道:“你这个蛮子太放肆。你要找死还不容易麽?我就成全你吧。” 他一下子板起面孔,抓住巴塔的衣襟厉声问他:“我让你再做一个选择吧。告诉我,你想怎么个死法?” 巴塔说:“你痛痛快快砍了我吧。” “哈哈!你想死得痛快些吗?没有那样便宜。”这个魔鬼嘿嘿笑了,走上前面孔贴着面孔,一字一句对巴塔说,“我要叫你死得慢些,让你慢慢疼痛得钻心再死掉。” “啊嗬!”周围簇拥上来的姆大陆水手都乐了,大呼小叫起来,各有各的点子。 “把他吊死!” “把他烧死!” “把他……” “别争啦,” 斯库拉说:“这些死法只能教他的皮肉痛苦,不会叫他的心灵感到恐怖。我有一个办法,叫他死得又怕又疼。” “怎么弄死他?”旁边的姆大陆水手非常感兴趣。 斯库拉不说话,伸手指了一下大海。 “淹死他吗?” “把他餵鱼吗?” “先得弄清楚,这个蛮子会不会游泳。” “他……” 斯库拉心有成竹,不慌不忙回答其中一个问题说:“海这样大,就算他是一只青蛙,也别想游到岸边。” 接着他又回答另一个问题说:“说对了,就是要把他丢下去餵鱼。” “餵什么鱼?”一个水手感兴趣问。 斯库拉并不正面回答问题,却诡谲地眨了一下眼睛反问他:“你瞧,这是什么地方?” 那个水手不知道他的肚皮里面卖的是什么药,脱口回答说:“这不就是海呗。” 斯库拉故意卖关子说:“海虽然是海,这里的海却和别的地方的大海有些不一样。” 他这一说,又引起旁边一伙姆大陆水手纷纷猜测。 有人说:“这里的水特别深,把巴塔扔下去,立刻就会沉到底。” 有人说:“这里的水很急,会把巴塔冲得远远的。” “都不对,” 斯库拉手指着头顶火辣辣的太阳说,“这里是热带大海,和别的地方不一样。” 经过他这么一点明,水手们才恍然大悟了。有人大声说:“我明白啦,斯库拉要把这个埃及蛮子丢下去餵热带海里的大鲨鱼。” “妙呀!”另一个人喊叫道:“鲨鱼是海上的猛虎,不把这个蛮子吓死才怪了。” 哈哈!哈哈!姆大陆的水手们好像孩子得到一件玩具一样,全都兴高采烈纵声大笑起来,没有一个不赞成这个主意。巴塔的命运就这样决定了。他只来得及向我们投射一眼,就被如狼似虎的姆大陆水手们七手八脚抓住,扑通一声抛进了大海。 眼见着这样残酷的暴行,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,想扑到船舷边,向他最后告别一句也来不及,就被统统赶下底舱,强迫划船充当苦力了。这个底舱很大,除了我们一伙人,还堆满了许多檀香木,关着几头大象。我们分散挤坐在两边,充当划船的苦力。 摇啊,摇啊,我们挤坐在一排排座位上,嘴里哼着号子,七八个人一起抓住一根长长的桨柄使劲划着。不知姆大陆人驱赶着我们,要把这只船划到什么地方去。心里记挂着海里的巴塔,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被凶狠的鲨鱼撕成了碎片。 天色渐渐黑了,狭窄的舷窗外面的大海一片漆黑。由于我们的视线很窄,看不见天上的星星,也看不见水平线上的远方,只有一声声“嘭嘭”的波涛撞击船身带来的晃摇,才能告诉我们此时此刻仍旧在开阔的大海上。 这样又过了一会儿,天色完全黑了。底舱里面只有一盏昏暗不明的油灯,更加漆黑一团。监视我们的一个姆大陆水手不愿意留在这里,转身走回甲板上面去休息了。这时候,舱室里只剩下我们自己的人,经过一天劳累,也不由放慢了手里划桨的节拍,使船也渐渐减慢了速度。多亏上面押解我们的姆大陆人全都睡着了,才没有发现我们的偷懒行为,换来一种责骂和鞭打。 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,坐在舷窗边的一个伙伴忽然觉得手里的桨柄变得有些沉重起来。这是怎么一回事? 该不会船桨被什么东西缠住了? 大海里没有海草,也不会缠着鱼网,会是什么东西呢? 他有些害怕了,悄悄对身边的伙伴说:“该不会是魔鬼吧?” 坐在附近不远处的卜老爹也留意到了,提醒他道:“别管是什么,先弄清楚再说。” 桨柄越来越沉重了,情况变得越来越不平常,坐在窗口的那个伙伴探出脑袋往外看,一下子瞧见长长的船桨上趴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,吓得他魂飞魄散,正要张口大声喊叫,想不到外面忽然伸进来一只手,紧紧捂住他的嘴巴,低声对他说:“别嚷,是我呀!” 他是谁?舱里的伙伴们都紧张起来了,七孔八窍似乎都被搅弄得迷迷糊糊的,分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,乱成了一团糟。 有人还要喊,卜老爹侧着耳朵一下子听出来了,一把拉着他道:“别嚷,这是巴塔。” 巴塔?他早在水里餵鲨鱼了,怎么会忽然又冒了出来? 大家还在猜测,已经有人伸出手,把窗外吊在船桨上的那个湿淋淋的人拽住,硬拉扯着进了舷窗。大家连忙围上来仔细一看,想不到真是落海的巴塔。赶快给他拭净海水,换了衣服,听他讲述自己的历险传奇。 原来,他落水后立刻就被一个浪头打开了,冲得离开了船边,在水波里上下浮沉,喝了几口海水,稳不住身子。甲板上的姆大陆水手兴高采烈指指点点,比坐在斗兽场里还高兴。他心里想,这可不行!必须马上想出办法才能挽救自己。他慢慢稳住了神,奋力朝越驶越远的船追去,好不容易才追赶上了,一把抓住尾舵不放。 事实证明这样做是对的,时间正及时。他刚攀住舵板稳住身子,就有两条可怕的鲨鱼游来了,甲板上的姆大陆水手拍手叫好,等着观看一场好戏。鲨鱼张开血盆大口冲上来,他已经攀上了舵板,不顾一切顺着舵柄继续往上爬,缩住身子动也不敢动一下。鲨鱼没法咬着他,这才掉转尾巴游开了。姆大陆人以为他已经被鲨鱼吞噬了,也连说带笑离开了甲板,各自返回舱房休息。 往下应该怎么办? 卜老爹告诫大家说:“就让他藏在我们中间,谁也不准走漏风声。只要躲开斯库拉的眼睛,就能把他带上岸了。” 柳风对这段记载不感兴趣,打了一个呵欠说:“这只是一场残酷的流血游戏,我不喜欢这一段故事。” 我却不以为然,提醒她说:“我们是来‘破案’的,不是欣赏小说。不管多么枯燥的故事里面也有线索,你可别疏忽大意了。” 她问我:“这里面有什么线索呢,你能告诉我吗?” “当然有值得注意的线索呀,”我对她说:“从埃及奴隶苏依记载的底舱里面的情况,就能推翻你先前认为那个砍树的地方就是姆大陆的结论。” “你说话有根据吗?”她质问我。 “当然有啰,”我说,“你看,船上装着檀香木和大象,显然是运往姆大陆本土去的。这还不足以说明,早先那个砍树的地方不是姆大陆麽?” 柳风恍然大悟,开始对我的话产生兴趣了,问我:“除了这一点,还有值得注意的东西吗?” “有啊,”我告诉她,“从鲨鱼经常出没的情况来看,这里还在热带大海上。这只船还会朝哪儿开,怎么给姆大陆定位,就非常关键了。” “说得对,”她说,“我们接着往下看吧。” 姆大陆13 举世无双的姆大陆 ――埃及奴隶苏依的叙述之十二 我们终于踏上了姆大陆的土地,来不及细看就被烙铁打上印记,分配了新的工种。 经过许多日子昏天黑地的航行,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。底舱的门一下子打开,几个姆大陆人吆五喝六指使我们抬着檀香木,驱赶大象走出来。多亏我们的死对头斯库拉不在现场,在卜老爹的安排下,巴塔混在我们中间,借助象群巨大身影的掩护,顺利登上了岸边的码头。 抬头一看,这里和我们先前看见的一切地方都大不相同。眼前是一个繁华的城市,顺着山坡层层叠叠建筑铺开,规模十分宏大。在全城最高的地方,耸立着一座雄伟的石头城堡,金光灿亮的屋顶上飘扬着一面鲜艳的旗帜,傲视着面前的大海和天空,显示出一派高傲无比的气势。 我低声问身边的卜老爹: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 卜老爹指点着那座城堡说:“傻瓜,这就是姆大陆的本土呀!” 我问他:“你到过这里吗?” 他摇了摇头回答说:“不,除了作为俘虏,埃及人几乎谁也没有来过这里。世界上没有这样繁华的地方,不是姆大陆,还会是什么地方?” 是啊,这里的确与众不同。我敢起誓,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它更加雄伟壮观的城市,谁也不怀疑这就是姆大陆本土了。我们沿着一条青石铺砌的大路,慢慢走进城,看见的东西更加使人惊叹不已。 这里每座房屋几乎都是用石头砌成的,而不是像埃及一样,还有许多低矮的土屋。这座城内的道路系统当然也和埃及城市不一样,没有一条土路,以致到处尘土飞扬,把两边的房屋也弄得灰蒙蒙的难看极了。他们的道路都很宽阔,用坚硬光滑的石板铺砌,十分平整好看。双轮和四轮马车在上面飞快碾过,发出音乐般清脆的得得响声。加上路边排水沟里潺潺流动的水流,合组成一首天然乐曲,非常悦耳好听。 不消说,这儿最引人注目的应该是山顶城堡里的皇家建筑物了。它不仅十分雄伟,整座城堡和山头浑然融为一体。山就是城,城就是山,显得异常坚固。除了神灵的铜矛,人间的武器无法洞穿攻破。它还极其富丽堂皇,经过精雕细琢。国王住的寝宫屋顶和墙壁装饰着宝石和别的颜色绚丽的矿物,看起来似乎本身就是一块巨大无比的钻石,在金灿灿的太阳光下面散发出耀眼的光芒。一阵风吹来,远远传送来一些儿淡淡的香气,不知道那是花岗石城墙后面御花园里的花木气息,还是构筑房屋本身的檀香木发出的。嗅着不禁使人的身心和灵魂全都轻飘飘飞起来了,忘记了炎热和劳累,也忘记了痛苦、烦恼和忧愁,升华进入纯洁的天堂净界。埃及法老的宫殿和尼罗河边供奉神祗的庙宇,哪里可以和它相比。 啊,这就是姆大陆,世间无与比伦的文明发源的地方,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抵挡的强大国家。这就是古代祭师传说的人间天堂,埃及和地中海周边国家的许多生产技术,有用的知识,都是从这里传播来的。现在我们遭受的苦难,也从这个地方带来。不知道我们应该深深感谢,还是狠狠咀咒它。 我来不及多看,也来不及多想一下,就和同伴们被押解着关进一个幽暗的地下室。这是一个没有花草树木、没有阳光照射,甚至几乎连空气也不流动的阴暗角落里,到处充满了排泄物和一些说不出的腐烂物体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,好像是阴国地府一样。想不到在这个美丽的国度里,竟还有这样丑陋的地方,好像一张漂亮的面孔上的一块大疮疤,真恶心极了。 下一步是对我们进行安排分工。我们被强迫脱光衣服排成一列,让主人挨着个儿甄别检查。一帮姆大陆人走进来,用手绢掩着鼻子,从我们面前走过,抓起我们的胳膊、拍打着我们的胸膛和背脊,好像在牲口市场挑选牛马似的,一个个翻来覆去察看,低声交换着意见。最后把选中的人拉出来,用烧红的烙铁烙上一个特殊标记,一脚踢到一边,用绳子绑着带走。这样来了一批又一批姆大陆人,按照各自的要求,把我们一批批挑选出来,身上烙上了不同的符号,带往不同的地方,就算甄别分工结束了。 我和一些伙伴被一个新主人选中,绑在一根绳子上,静候他最后选齐人手带走。可是他选来选去,似乎还差一个。一下子看见躲在角落里,害怕遇见斯库拉不敢露脸的巴塔,正要顺手拉走,旁边一个也来选择奴隶的姆大陆工头不答应,和他大声吵了起来。那个工头皱着眉毛,嘴里咕噜说:“有力气的都被你挑走了,给我留下的都是废物,这怎么行呢?” 我们的新主人争论道:“我为王室挑选奴仆,有优先权。” 那个工头毫不退让说:“我奉命给皇家工程队挑选劳工,没有力气的怎么行?” 我们的新主人说:“我要的是健康顺从的头等奴才,应该首先满足我的要求。” 那个为工程挑选劳工的工头也争论说:“这些经过了海上颠簸的奴隶,都过了体格健康关,也都像绵羊一样驯服听话,谁都可以给王室做奴仆。我这里就不同了,没有更加强壮的体力怎么能够完成规定的任务?万一把工程做砸了,损伤王国利益,谁能够承担起责任?” 两个人争来争去,起初谁也不肯让步。可是姆大陆人毕竟是世间最理智的种族,经过了一番激烈辩论,在王国根本利益的天平上,终于分出了胜负。最后的胜利者是那个工头,他如愿以偿带走了身强力壮的巴塔,把又干又瘦的卜老爹塞给了我的新主人。 新主人气恼地说:“我要这个干瘪老头儿有什么用处?” 那个工头说:“他挑抬笨重东西不行,在花园里浇水,给主人端尿盆总行吧。实在没有用处,把他抛进斗兽场餵狮子,也能讨得王室公主和王爷们高兴呀。” 新主人没话好说了,只好给卜老爹狠狠一鞭子,再补上一脚,发泄一下心中的不快,将他编入自己的苦力队伍中,和我捆绑在一起。 我和巴塔互相默默对望着,目送着他被倒绑着带出视线,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够重新见面,心中不禁升起一些儿依依不舍的酸楚感觉。可是能够和卜老爹在一起,也觉得无限安慰。我们毕竟只是一群无权的俘虏,好像昔日我们在市场上买牲口,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,命运完全由征服者安排,能有什么好说的?只好眼巴巴瞧着他被别人带走,自己和卜老爹低头随着新主人走向不可知的地方。 我们被带进山顶的城堡,关进另一个有铁栅栏的地下室,向我们宣布了许多不准的严厉必杀禁令,指派我们立刻开始劳动,苦难生活的新的一页,就这样开始了…… “啊,原来这儿才是真正的姆大陆。”柳风放下手里的纸卷,惊异地对我说。 “是呀,你还不承认以前的判断太武断吗?好在我没有和你打赌。要不,你什么东西都会赌输了。”我讥笑她。 看了这一段记录,她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。可是埃及奴隶苏依描述的这个地方到底在哪儿?我们还有不同的意见。 柳风坚持认为,这里离开先前的地方不远,也在非洲附近的热带海上。我却不以为然,和她辩论起来。 她说:“从上一节看,海里有鲨鱼,是热带地方。这个叫苏依的埃及奴隶记述这里还是很热,只有一股清新的香气,才使他暂时忘记了炎热。还描述艳丽的太阳光,照射在王宫屋顶上,散发出耀眼的光芒。请注意他写的‘炎热’和‘耀眼’几个字,很可能也和热带气候有关连。在没有别的新的有力证据的情况下,暂时保留原来的看法是明智的。” 我摇头讥笑她说:“哈哈,什么地方不会热?没有艳丽的太阳光?这样的推论,是不是过于主观了?” 柳风依旧不服输说:“是的,你说的很有道理。可是从极其明亮的阳光照射率,强烈的反光程度,以致可以耀眼的情况来分析,属于热带地方的可能性,无疑要比其他地带大得多。这一点,你应该承认吧?” “不,”我提醒她,“首先,那个埃及奴隶说的话不一定准确。其次,使用概率方法来下结论也是危险的。我们宁可暂时不下结论,也不要立刻就把话说断了。一旦匆忙关上了大门,就会堵塞继续研讨的思路。” 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,这里是否也位于热带的讨论,就暂时这样搁下了。下面还有另外一个问题,却得出了一致的结论。 看来姆大陆似乎是在大西洋上。因为从埃及奴隶苏依的记录来看,他们驶向姆大陆时,没有再瞧见海拉克列斯柱。如果这是真的,只能说明姆大陆位于直布罗陀海峡以西,浩淼无边的大西洋上。大西洋无限广阔,到底在什么地方呢? 姆大陆14 重逢依莎斯 ――埃及奴隶苏依的叙述之十三 卜老爹的难解的话,巴塔带来了什么东西,忽然遇见了依莎斯,我为什么成为了死囚。 不知不觉我就在姆大陆生活了好几个月,日子一天天过去,情况一点点了解,神秘的姆大陆逐渐在我的面前揭开了面纱。 虽然我们还是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,可是通过外出劳动,已经摸清了这儿的出入路径。知道什么地方是警卫特别森严的危险处所,什么地方比较安全,是可以容许我们悄悄活动的角落。我们已经渐渐解除了对它的畏惧感,开始使用另一种眼光来打量这个号称世界的中心,无懈可击的堡垒。一个看似十分渺茫的希望,重新在我们的心头升起。 卜老爹依旧干瘦得好像一个影子,无声无息跟随着大家走来走去。可是在他的眼睛里却闪耀起一股比从前更加神秘的亮光,那是一个永远也猜不透的谜,他的话也越来越变得费人理解了。 “苏依,”他低声问我,“你瞧,这是梦,还是真实的世界?” “卜老爹,你疯了吗?”我手指着天上亮堂堂的太阳,迷惑不解地反问他,“你瞧,这是大白天呀,你怎么还说梦话呢?” “是的,我明白,这是拉神驾着金马车升起来的时候。”他轻轻点了点头说,“他撒下了阳光照亮世界,也把梦带给我们,照亮了我们的灵魂。我们渴望的美丽梦境,必定会和真实世界完全混合在一起的。” 梦境和真实混合在一起,这是什么意思? 卜老爹像是在说梦话,也像是认真解释说:“只要你心里想着什么,梦神就会满足你的。” “我想依莎斯。”我也充满了梦的感觉诉说。 卜老爹微笑说:“你会如愿以偿的。” “我想回埃及老家。”我又带着幻想说。 他又微微一笑说:“你也会如愿以偿的。” 唉,找到心爱的依莎斯,回到遥远的埃及老家,这是我心头的两个最盼望实现的梦想,渺茫得几乎无法实现。卜老爹竟说得那么轻巧,好像真的可以把虚无缥缈的梦境和眼前严酷的现实混合在一起似的。他不是在说梦话,还会是什么? 我用怜悯的眼光望着他,他用神秘的目光注视着我,似乎对我也很怜悯。我和他,到底谁是对的? 唉,可怜的卜老爹,他毕竟上了年龄,经受不住折磨。他一定是病了,病得很不轻,才会发出这样的梦呓。让他沉浸在无法实现的梦境和回忆里吧,就这个样子慢慢结束生命的微弱火焰,也许会好受些。 “你病了。”我满怀同情对他说。 “不,”他无限神秘的闪霎了一下眼睛说,“只要有信心,你就会寻到梦的。” 这一番没头没脑的对话,好像风吹过似的,我很快就忘记了。想不到的是,后来我真的一下子就寻找到了自己的一个梦。那是往后的一段故事,先压着不必急着就说,让我转过话头再说另一段随后发生的事情吧。 有一天,我们走出城堡去搬运东西,忽然迎面遇见另一队劳工,正在忙着铺筑路面。我们没法立刻走过去,只好在监工带头下,坐在路边歇息一会儿。我好奇地打量着他们,一下子瞧见一个熟悉的面孔。 那是巴塔,想不到他正在这里干活。他也看见了我们,不敢说话,悄悄做了一个手势向我们问好。接着怪里怪气闪眨了一下眼睛,手指着自己的嘴唇,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说。 我用手肘轻轻碰撞了卜老爹一下,提醒他注意巴塔的奇怪表现。 卜老爹也看见他了,却假装没有瞧见似的,一声也不吭。直到他们铺好了路面,监工呵斥着我们动身,他才颤巍巍站起来,朝那边慢慢走去。当他刚走到巴塔的身边时,忽的一下跌倒在地上,这才飞快地用眼角向巴塔瞟了一眼。巴塔立刻走过来扶起他。两个人挨近的时候,巴塔轻声对他说了一句话。 “晚上等着我。” 卜老爹弯下腰鞠了一个躬,像是感谢他,也不经意地轻轻吐出几个字:“城堡墙根下面的地下室。” 这已经够了。两边的监工都没有发现什么,吆喝着各自手下的苦力继续干活,我们很快就分开了。 那天夜晚很黑很黑,监工巡查完了刚刚离开,就有一个黑影闪进来。 不消说,这就是久别重逢的巴塔。他的动作非常敏捷,张开有力的臂膊紧紧一个个拥抱着我们,就拉着卜老爹挨坐在屋角里低声谈起了心里话。我们留下一个放风的伙伴,也都围坐在他们的身边,倾听他们交谈。 “我找到了一只船。”巴塔无限兴奋地说。 “你想带着我们一起逃跑吗?”黑暗中有人插话问他。 他没有正面回答,又急促补充一句说:“还弄到两把短剑。” 说着,他就牵开衣襟,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青铜剑,双手递交给坐在面前的卜老爹。 瞧见这把剑,众人禁不住啊的一下喊出了声。 卜老爹目光炯炯盯住他,问道:“你打算用它做什么?” 他干脆利落回答说:“谁敢阻挡我们,就捅死他。” “啊!……” 周围众人又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声。 卜老爹又问:“你有什么具体打算吗?” 他也紧盯住卜老爹说:“这正是我要找你商量的。” 卜老爹微微沉吟着,朝我们挥了一下手,待到大家都十分知趣地散开了,两个人才紧靠在一起,低声交谈起来。我们坐得较远,尖起耳朵只听见卜老爹低低说了一句“月圆的时候。”那一定就是两人约定的起事的时间了。 巴塔没有在这儿过多逗留,和卜老爹匆匆交谈完了就起身告辞。像来时一样,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外面的黑夜里。 他走了,卜老爹好像往常一样幽幽地无声无息慢慢走动着,紧紧闭住嘴巴什么也不说,仿佛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似的。由于事关重大,大家也不向他打听,信赖他和巴塔到时候一定会作出周密的安排,不会忘记每个人。大家心里都增添了一种说不出的劲儿,相互交换着眼神,干起活来更加有劲了。弄得姆大陆的监工有些不明白,为什么我们这伙苦力一下子变得听话多了。乐呵呵地看着我们,渐渐放松了监管。 从那个时候开始,大家也显得特别关心夜空中的月亮。瞧着一钩弯弯的月牙儿,心里开始计算,月圆的时候还会有多久。 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,忽然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。印证了卜老爹曾经对我说过的,心里有什么梦想一定会实现。也打断了我的头一个幻梦,差些儿要了我的命。 另一个熟悉的人儿出现了,那是我魂牵梦萦的依莎斯! 有一天,我正和一些伙伴在清扫道路,忽然听见一阵悠扬的乐声,自远而近慢慢过来。身边的监工立刻挥起鞭子驱赶我们趴在路边,不许抬头偷看眼前的东西。话虽然这样说,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谁不想看一眼,到底是什么事情呀。我的心里也按捺不住,想弄明白情况。可恨的是,那个提着鞭子的监工就紧紧站在我的身边,想稍微抬起脑袋看一眼也不行。只好鼻尖贴着冷冰冰的地皮,动也不敢动一下。 乐声夹杂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,越来越近了,一直来到我的面前。我禁不住悄悄抬起眼睛偷看一下,正好瞧见几只粗壮的象腿,伴随着一把把撒下的玫瑰花瓣,慢慢迈着步子走过去。接着是许多武士的皮靴,又出现了一些套着一串串小铜铃的纤细的赤脚。叮当响的铜铃声,夹杂着沉重的象步,组成一阵奇特的音响,伴着队列中不知何处响起的悠扬乐音,显得非常神秘。 忽然我瞧见一双晰白的小脚,认出了熟悉的脚形和脚背上的一颗黑痣,禁不住心儿蹦蹦跳了起来。连忙抬头一看,一下子就看见了亲爱的依莎斯。 啊,卜老爹说得不错,信念就是成功的保证,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。想不到我找遍了许多地方没有音讯,她却忽然一下子从我的面前轻步盈盈走了过来。 “依莎斯!”我不顾一切大声喊叫起来。 依莎斯也看见了我,张开嘴巴正要惊叫出声,就被身边的两个女伴伸手紧紧捂住她的嘴,拽着她的手,跟随着一头身披花毯、驮着象轿的白象,匆匆走过去了。 我的呼喊扰乱了周围的秩序,几个武士立刻拔出佩剑,恶狠狠冲过来。站在我身边的监工也吃惊地转过身子,一脚将我踢翻在地,再猛抽一鞭子怒骂道:“该死的奴才!你想吓唬公主吗?” 噢,原来是公主出巡,难怪这样警卫森严,还带着许多侍女,不准任何闲人偷看一眼。依莎斯也是一名侍女,没法和我说一句话,就被硬生生带走,实在太遗憾了。不过这没有关系,我们已经互相知道了下落,相信她也会像我一样,放下了久悬在心中的一块石头。 幸福总会付出高昂的代价,往下的事情还消说吗?我被毒打一顿后,禁闭进一个带青铜栏杆的囚室里,等待着审判和严厉的处罚。 由于发生了这样的事故,负责监管我们的工头也受到了处分。他没有好气地把一肚皮委屈全都发泄在我的身上,边拳打脚踢、边厉声咒骂道:“你这个该死的下贱胚子,带累我也受了过。你等着吧,非要你的狗命不可!” 我心里明白,他不是无缘无故威胁我。在这个不把奴隶当作人看待的霸道国家里,别说是扰乱王室出行的秩序,就只凭偷看公主一眼,也会砍掉脑袋的。看来我的大限已到,这番必定在劫难逃了。 噢,命运之神真会捉弄人啊。当我和依莎斯重逢,还来不及说上一句知心话。当巴塔和卜老爹刚刚议定了起事的时间,一切美梦正要实现的时候,忽然宣布了我的死刑,心里真不是滋味,不知该怎么办才好。 两手握着冷冰冰的青铜栏杆,抬头望着窗外的月儿,已经渐渐快要圆了,不知什么时候执行我的死刑。明天,还是后天? 我趴在栏杆边朦朦胧胧睡着了,忽然一阵很轻很轻的脚步惊醒了我。连忙睁开眼睛一看,瞧见窗前放了一朵带着浓浓香气的玫瑰花。 这是谁留下的? 是足智多谋的卜老爹?是勇敢胆大的巴塔? 还是最亲爱的依莎斯? 这是爱情的象征,是鼓励,是安慰,还是意味着一个希望呢…… “唉,这个叫苏依的埃及奴隶实在太不幸了。”柳风叹了一口气说,“他刚找到心爱的姑娘,有了脱逃的希望,一下子遇着这件事,必定没有好果子吃了。” “你别替古人担忧,”我取笑她说,“我们不是在读小说,是在破解大西国的谜。你觉得这一段有什么东西可以为我们提供证据的?” “这倒是没有,”她沉吟一下说,“不过看来故事已经快要结束了,我们等着看最后的结果吧。” “好的!”我点了点头,同意她的意见,就翻开手中的纸卷,继续看下去了。 姆大陆15 圆月亮下的灾难 ――埃及奴隶苏依的叙述之十四 巴塔悄悄塞给我一把凿子,我成为祭祀月神的供品,脚下点燃的火焰,我怎么奇迹般逃生。 我没法猜透放在青铜栏杆下面的玫瑰花的含意,却迎来了自己的死期。 日子一天天过去,窗外的月亮一天天快要变圆了,那是巴塔和卜老爹商定好的逃亡的时间。伙伴们必定都在暗暗作准备,只有我像老鼠一样关在笼子里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依莎斯也没有再露面,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关押在这里,是不是也能和伙伴们一起逃出这个传说中的天堂,实际上的人间魔窟。只要她能够逃脱姆大陆人的魔掌,虽然我被处死,心里也没有遗憾了。 我望着窗外的月亮,终于渐渐变成一个明亮的圆盘。从前我和依莎斯常常依偎在一起,坐在尼罗河边,看着圆月亮慢慢从东方升起,各自诉说着心中的希望,觉得非常甜蜜。今天又瞧见它,却是另一种无法说清的苦涩滋味。月儿啊,你真会跟人开玩笑。我想着想着的,不由悄悄滴落下眼泪。 夜已经很深了,我正在伤心流泪,耳畔忽然听见一阵很轻很轻,好像猫走路的声音,悄悄朝这边走过来。 “谁?” 我不由自主扑到窗前,警觉地喝问。 “嘘……” 回答我的是一阵很低很低的嘘声。 紧接着,一个黑影闪到了窗前,一张熟悉的面孔神秘兮兮的,和我紧紧相贴在一起。 这是谁? 啊,想不到又是侠义无双的巴塔大哥。 他压低了声音,十分匆忙对我说:“原定计划不变,你赶快作好准备。” 说完了,他就隔着窗子塞给我一个冷冰冰的东西。我慌里慌张没有接好,噹的一声落在地上。弯下身子拾起来,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 现在我才有时间仔细瞧一下,他到底塞给我的是什么东西。握在手里一看,原来是一把锋利无比的青铜凿子。抬头看夜空中的圆月亮,已经快要升上中天了。他们行动必定不会等到天明,时间非常紧急,我必须抓紧弄开这扇带青铜栏杆的窗子才行。 磨呀!磨呀! 我手握住凿子,边看天上的月亮,边看面前的栏杆,不要命地使劲磨着,手掌磨出了血,伤口被磨得痛极了,也不停下来休息一下。 我正拼命磨着,好不容易快要磨断一根铜条,忽然又听见一阵杂沓的脚步声,笔直朝着这里走过来。 这会是谁? 难道逃亡计划已经开始了。卜老爹和巴塔他们收拾了可恨的看守,正赶过来解救我了? 我的心蹦蹦狂跳着,手里磨得更加快了。 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大声说话的嘈杂,已经越来越近了。我侧着耳朵一听,觉得有些不对勁儿。卜老爹他们是秘密行动,怎么可能吵闹得这样厉害?如果不是他们,又会是谁呢? 一种不祥的预兆升上了我的心头,不由自主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,侧着耳朵再仔细辨听清楚。 杂乱的脚步声在我的囚室门口停下了,接着是稀里哗啦打开门锁的声音。厚重的木门推开,走进来几个凶恶的姆大陆人。领头的是一个老相识,又是那个可恨的斯库拉。 斯库拉带着几个武士走进来,从头到脚朝我看了一眼,认清了我后问道:“你就是偷看公主的埃及奴隶苏依吗?” 一听他的话,我就知道没有好事了,只好木然地点了一下头,低声应承道:“是的。” “你的胆子真大呀!”他质问我道,“你知道姆大陆一条古训吗?谁看了不该看的东西,就不能留活在世界上。” “我知罪了。”我低头回答,心里已经冷了一半。 “好呀,你知道就好。”他阴险地嘿嘿一笑说:“现在要和你结算总帐,你该付出代价了。国王陛下亲自选定了这个月圆的晚上处置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。所有的高贵的贵族老爷和夫人、小姐都想看看你,怎么在月光下面化成一股灰烟呢。到时候还有许多节目表演,可惜你是第一个节目,没法欣赏到后面的精彩节目了。” 说完这句话,他就一下子翻了脸,将手一挥,后面几个如狼似虎的武士就一拥而上,把我牢牢抓住推了出去。在城堡里七弯八拐转了几个圈子,带到了王宫广场上。这里已经人山人海,点亮了火把和彩灯,好像要举行一个盛大的晚会似的。我被推送进来,立刻引起一阵轰动,所有的人全都指指点点热烈谈论,好像瞧见一个奇怪的东西似的。 有人大声说道:“这就是那个该死的奴才吗?赶快把他处死吧。” 有人高兴说:“妙呀!用他代替牲口祭祀月神,真是一个好点子。” 还有许多人杂七杂八吵嚷着,所有的议论全都集中在我的身上。从他们的话里,我这才明白,为什么事发后要把我囚禁这样久,为的是在月圆的时候祭祀月神。此时此刻我心中十分清楚,要想逃生绝不可能了。我所关心的只是他们会怎么把我弄死,死前还是否能够和亲爱的依莎斯见最后一面。 我还来不及多想一下,就被推上一个干柴堆上。捆绑得结结实实的,想动一下也不行。下面站着一个手执火把的武士,虎视眈眈盯住我。 啊,原来他们要把我烧死,难怪说什么看我化成一股青烟飞上天。烧死我,并不害怕。只是把我当成祭神的牲口,会不会使我的灵魂受到侮辱,不能飞回埃及故乡,那就太可怕了。 我抬头望着夜空里的圆月亮,又转过目光朝向面前的人群搜索,仔细寻找有没有熟悉的面孔。 眼前月光下的人群是海洋,远远近近、明明暗暗,要想认出一个人来非常困难。想不到我用目光一扫,真的瞧见了一个特别熟悉的人影了。 那是依莎斯! 她正站在公主背后,双眼闪烁着泪光,映着空中直泻下来的月光显得特别明亮,好像是两颗珍珠在黑夜中闪烁,使我一下子就看见了。她必定也看见了我,知道今夜我的悲惨命运,所以才泪眼涟涟望着我,用这种特殊的方法向我表达诀别的情意。 “依莎斯!” 我不顾一切喊叫起来,直到斯库拉和两个武士冲上来,用一个布团硬塞住我的嘴巴,才不能再喊出声。可是这挡不住我的眼睛还朝着那边张望,期望在烈火焚烧到我的身上以前,最后看着她直到生命终结。 可恨的斯库拉瞧见我硬生生只朝一个方向探望,走上前硬把我拉向另外一个方向,又劈头给我一鞭子怒骂道:“该死的奴才,你的贼心不死,还想看公主吗?不许你再朝那边看,把身子转过来!” 啊,他误以为我还在偷看公主了。这样也好,不会暴露站在公主背后的依莎斯,对她是有好处的。只要能够保护她,不管这个魔鬼怎么猜测都没有关系。 想不到的是,当我转过身子,又瞧见了几个熟悉的人影。 那是卜老爹、巴塔和另外几个生死相共的伙伴。他们躲在黑暗中,向我做了几个明白无误的手势。 胜利!成功! 坚持!坚持! 前面的手势无疑是表明他们已经悄悄动手,完成了摆脱开监视的第一步计划。 后面的手势是什么意思?安慰我不要害怕,抬起埃及人的高昂的头颅,在敌人面前平静走向死亡。还是鼓励我不要放弃信心,等待奇迹出现,他们设法搭救我一起逃跑出去? 在这戒备森严的姆大陆人的集会上,要想劫杀场救出我,几乎是不可实现的幻想。他们的意思八成还是叫我鼓起勇气,在这最后的时刻表现出埃及人的高贵气质来,不要受到敌人的耻笑。 我又看了他们一眼,没法再看下去了。广场上的祭神仪式已经开始,一个祭司模样的姆大陆人走到场地中央,双手高高举起,向着空中的圆月亮大声呼唤道:“月神啊,星空之主,黑夜里的光明,请您接受我们的祭品吧。这是一个比牲口还低贱的奴隶,我们将要把他的有罪的躯体化为灰烬,作为对您的献礼。在您的光辉照耀下,除了不可战胜的姆大陆,不再有任何卑贱的敌人和我们作对。” 他说了这套话后,人群顿时沸腾欢呼起来。斯库拉从旁边的武士手里接过了火把,一下子引燃了我身下的干柴堆。火焰猛的冒了起来,一股烟气立刻包裹着我,呛得我睁不开眼睛。可是我的心里还是明白的,虽然嘴里被紧紧塞住不能发声,却在心里暗暗呼唤。 “别了,亲爱的朋友们。” “别了,亲爱的依莎斯。” “别了,亲爱的埃及……” 我也没有忘记向神灵祈祷。 “善良的安普,引导我的灵魂返回故乡吧。” “伟大的拉神,保佑依莎斯和我的同伴不要遭受伤害……” 脚下的火势越来越大,灸烤得我几乎昏迷过去。昏昏沉沉里,我似乎已经感觉到死神的手指在触摸我的身体,很烫很烫,就是火焰的化身。死亡,已经不可逆转地来临了…… 忽然,我恍忽觉得脚下的大地伴随着可怕的巨响,猛的震动了一下。熊熊燃烧的火堆一下子坍塌了,我立脚不稳,头朝下跌倒下来,周围发出一阵阵恐怖的叫喊声。 这是怎么一回事,这就是死神居住的冥国地府里的景象吗? 我使劲掐了自己一下,觉得非常疼痛。 啊,我还没有死,这一切都是真的! 睁眼一看,斯库拉不知什么原因,满身鲜血躺在旁边。地面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大口子,几个姆大陆的武士陷身在里面,正在用力挣扎。周围的人抱着脑袋四散奔逃,已经没有谁再来管我了。 大地还在不停地震动,随时都有一批批乱闯乱跑的人倒下来。石头堆砌的城堡连同山头一起,像纸牌一样倾倒下来,卷起一阵阵灰尘,遮蔽了天空,使原本光亮的圆月亮的面孔也变得灰蒙蒙的难看极了。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?难道是世界末日来临了吗? 我的头脑忽然清醒了。 啊,这是一场地震呀!它不早不晚发生,正好搭救了我的性命。 我努力挣扎着爬起来,刚往前奔跑了几步又跌倒下去。觉得自己已经绝望的时候,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拽住我。 我真的昏迷了,再也不知道周围发生的事情…… 当我最后慢悠悠醒来时,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只轻轻晃摇的小船里。旁边坐着三个人,十分关切的俯身看着我。 我的模糊的目光渐渐清晰了,认出了他们是谁。 这是卜老爹,巴塔大哥和依莎斯。 我用微弱的声音问他们:“真的是地震吗?” 卜老爹轻轻点了点头。 我又问:“姆大陆鬼子不会追赶我们吗?” 巴塔用浑厚的嗓音回答说:“不会了,永远也不会了。它已经永远沉没进大海了。” 这是真的吗?! 我用力撑起身子朝海上一望,果然一片大海茫茫。除了我们这只小船,什么东西也没有了。 我放心了,完全放松了身子倒进依莎斯的怀抱,轻声问她:“现在我们到哪儿去?” “回家,回埃及,回到尼罗河边去。” 她的声音很甜很甜,好像还在从前尼罗河边的草地上一样…… 整个纸卷翻完了,埃及奴隶苏依讲述的故事完了。我看着柳风、柳风看着我,好半晌说不出话来,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地震还在耳畔轰鸣,圆月亮下面的悲喜剧还没有结束似的。 过了很久很久,柳风才从幻想中苏醒过来,转身对我说:“瞧,这就是姆大陆的结局。” “是的,我也这样想。”我回答道。 柏拉图没有欺骗后世的人们,姆大陆的确是在一场可怕的地震中毁灭的。 可是,这不是我们想要得到的全部答案。我们还需要弄清楚,它到底位置在什么地方,是什么时候灭亡的。 我看着柳风、柳风看着我。我们还需要好好总结一下,寻觅出有关它的所有的秘密呢。 (待续) (科学小说网受权上传仅供在线介绍和研讨,它用需与本网和作者联系。) 科学小说网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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