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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刘亮程:学会讲大地上的故事 2023-11-25 我在这些伟大的说唱传统中,学会讲大地上的故事 □刘亮程 刘亮程 《本巴》是以蒙古族英雄史诗《江格尔》为背景创作的长篇小说。十多年前,我曾在江格尔史诗传承地新疆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做旅游文化,在那片被史诗赞颂过的草原上,一次次地倾听当地的江格尔齐说唱史诗。尽管我听不懂半句,但却听得入迷,那古老神奇的声音,将远山、辽阔草原、无垠星空和祖先连接在一起。当时我并没想到会写一部跟江格尔有关的小说,我只是给当地做江格尔文化工程,把文章写在大地上。 我在新疆多民族共居的环境中生活。我先父是传统中国文人,会中医,能吹拉弹唱;我后父是民间说书人,他不识字,但会讲故事。他是村里的马车夫,早年常赶马车去县城、省城,他把远路上听来的故事说给我们。那些夜晚,我听着后父讲《三国演义》《杨家将》,感到遥远时间里的天一片片地亮了。那是文学对我最早的照亮。多年后当我写作《本巴》时,脑海里响起的是草原上史诗艺人的说唱和我后父说书的声音。我在新疆听到震撼人心的十二木卡姆演唱、阿肯弹唱等,我在这些伟大的说唱传统中,学会讲大地上的故事。我想在这些古老神奇的说唱之外,说出自己的声音。在史诗言说的尽头,找到自己无边无际的想象,在语言的地老天荒中写出属于自己的文字。 《本巴》是向江格尔史诗致敬之书,它同时也致敬这块土地上各民族优秀的文学经典。我热爱江格尔、玛纳斯、福乐智慧等犹如热爱《诗经》、唐宋诗词,它们同属于中华优秀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经典。这些从中国土地上原生的中国故事中,有我熟悉的山川河流土地的名字,有中国人的文化自信,有人类共有的情感和中华民族共同体精神家园。 《本巴》中人人活在25岁的游牧草原,也是我自小熟悉的家园。我在农耕和游牧两种环境中长大,一年四季,游牧民的羊群从我们村边地头经过。我熟悉游牧生活犹如熟悉种地。我知道被羊吃掉的一口草多久能长出来。《本巴》中的谋士能在“二十年前虫子走过的路上,得知你要来的消息”,因为大地上虫子的路连接着人的路,虫子的目光连接着人的目光,虫子看见的世界也是我们人的世界,虫子口中的那一丝呼吸,也是我们人类的呼吸。从《一个人的村庄》到《本巴》,我一直在写大地上人与万物共居的家园。这个家园里的每个生命,都在我的文字中有尊严且灵光闪闪地活着。 十多年前,我离开乌鲁木齐入驻菜籽沟村,耕读养老。我在乡村出生长大,在城市生活二十年,又回到村里。我想在一棵树下慢慢变老,在这个村庄的虫鸣鸡叫狗吠中迎来每一天,目睹土地上的春种秋收,人和万物的生老病死及生生不息。我的散文和小说,都在写一个万物同在的世界。那也是我曾经生活其中的家园,房前屋后有树,树上有鸟,树下有鸡鸭鹅和各种虫子,我只是它们中的一个,我的生活被万物看见,我也看见它们。 记得刚入驻菜籽沟时,面对这个几乎全是老人的半空穴村庄,我提出了“用文学艺术的力量,加入到这个村庄的万物生长”。十年过去,这个村庄确实因文学艺术而改变,我也在这个村庄写出了自己最重要的两部长篇小说《捎话》与《本巴》。 我在这个村庄的传统文化中,也在时间岁月和田园自然中。我在这里感受到山乡变迁,也感知到时间季节。每年春播后,我都去田野跟农民聊天,询问作物出苗情况。秋收时下到地里查看农作物收成及售卖价格,我的心情跟这个秋天里盈亏收欠的农民是一样的。我不一定去写这些,但我获得了这个秋天大地上人的喜怒哀乐,无论我写什么,我的情感与大地上的人民心心相印,血肉相连。 我在菜籽沟村的十年,就是对面山坡的麦子青了十次,我们家白杨树落了十次叶子。每一年的光景都被我看见,每一束阳光的照耀都被我感知。这个被我认作家乡的小村庄,我知道它的土地连接着整个大地,从这里刮过的每一场风,都刮向遥远世界又刮回来,它的夜空中有在世界任何地方都会看见的所有星辰,它的每一朵花,都朝着远方开放自己,它的一声鸟鸣里有所有生命的叫声,它的孩子过着人类孩子的童年,它的某一个人老了,是整个人类在老,它的一只虫子的死亡连接着大地上万千生命的死亡,它的一个黄昏终结了全世界的白天,它的天亮了,就是全世界的天亮了。 一个作家,会逐渐地活成他的生活之地,活成一场风,活成这个地方的白天黑夜,活成漫天繁星中每夜都睁开眼睛注视着地上的一颗星星,活成一群蚂蚁中的一只,活成一只鸟,在天上打量我们地上的生活,活成一棵沧桑老树,它皲裂的树皮上有我们的老态,新发枝叶上有我们的青春,活成一粒被风刮到天空、孤独地睁开眼睛的尘埃,活成一个地方的厚土,埋葬祖先又生长草木庄稼。他将一个地方的古老历史活成自己鲜活的心灵往事,把一个地方书写成世界,把家乡故事,讲成中国故事,讲到世界上去。 据中国作家网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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